正逢花开时
来源:陈永兵 2025-09-14 09:05:31 责编:桑士宣 何怀光

清晨,金黄的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,悄悄溜进卧室。推开阳台窗的刹那,楼下花园里觅食的鸟儿被惊起一片——斑鸠、野鸽、麻雀,扑棱着灰黑的翅膀,剪开薄薄的晨雾,掠过天空,向远处疾飞而去。

春回大地,万物复苏。漫步在“中海岭湖湾”——这名字本身就带着几分诗意的小区里,处处能感受到蓬蓬勃勃的生机。

鸟鸣清脆婉转,各色花儿争相开放,树木枝叶渐密,草地也泛起了茵茵绿意。那条蜿蜒的步道,常让人恍惚,像是走进了老电影里的欧洲街角花园。

梅花自古就有“踏雪寻梅”的雅趣。在小区里,腊梅总是报春最早的使者。

隆冬未尽,甚至偶尔还有残雪未化,几株腊梅就已悄悄在寒风中酝酿。它们虬曲的枝干如同墨色的铁画,倔强地伸向灰青色的天空。枝头缀着点点猩红与月白的花苞,像凝结的小火苗,又像碎玉缀在寒枝上。那花瓣薄得近乎透明,五片攒成一朵,金丝般的花蕊顶着细微的雪粒,在冷风里轻轻颤动。疏朗的枝条间,暗香悄然浮动,沁人心脾。

看着这凌寒独自开的景象,李白的诗句“花间一壶酒,独酌无相亲”不由得浮现脑海。诗人以花月为伴,酒盏为舟,在寂寥中写就了一场孤独的盛宴。

而眼前的梅花,它以枯寒为滋养,以霜雪为妆容,它的绽放,不仅是自然规律的昭示,更像是一曲穿透凛冬的生命壮歌。

紧随腊梅脚步来报春的,是几株高大挺拔的广玉兰。它们四季常绿,开花却遵循着先花后叶的奇妙时序。

早春时节,几场细密温润的春雨过后,原本光秃的枝条仿佛一夜之间被施了魔法,缀满了硕大洁白的花苞。花瓣厚实,层层叠叠,边缘尖尖地向上翘起,宛如精雕细琢的羊脂玉,清雅无瑕。远远望去,整棵树就像一位身披白纱的仙子,在春风里轻轻摇曳起舞。这景象常引得散步的老人们相互搀扶着在树下驻足,仰头凝望那圣洁不染尘埃的白花,浑浊的眼眸里,也会漾起温柔的光。

待到二月下旬三月上中旬,当广玉兰的花瓣开始零星飘落时,园子里散落的樱花便接过春天的接力棒。

往年这个时候,我常会带着老伴和外孙女,开车去中国科大东区的樱花大道,挤进熙熙攘攘的人潮,就为了欣赏那百余株樱花盛开的壮观景象。如今,这份赏心悦目,在自家楼下就能轻松地享受了。

小区里的樱花有几十株,分早樱和晚樱。细密的春雨,正是早樱登场的背景音。听说它们源自东瀛,花色多是淡粉或洁白,偶尔带着一丝羞涩的微红。其中开得最早的,是寒绯樱,花朵繁密,颜色从深粉到浅红,开得格外精神,风致独特。

晚樱则要等到清明前后才肯隆重登场。有关山樱、松月樱等品种,花色有粉红、有洁白,重瓣的花朵颜色更深些,近乎紫红。早樱轻盈,花瓣单薄或半重,像清新灵动的少女;晚樱则花团锦簇,重重叠叠的花瓣透着丰腴,如同雍容华贵的妇人。

三月初的晨风还带着凉意,枝头的杏花却已按捺不住,红白相间地热闹起来。胭脂万点,花繁姿娇,仿佛把春风都占尽了。

杏花善变,初开时是热烈的艳红,随着花瓣渐渐舒展,颜色会越来越淡,等到凋零之际,已然是一片雪白了。那薄如蝉翼的花瓣在晨光中舒展,晶莹的露珠顺着浅粉的脉络滚落。偶尔有鸟儿“扑棱”一声从枝头飞起,惊落一场纷纷扬扬的花瓣雨,洒在小径上,像一层还未融尽的春雪。

杏花的热烈旁边,是楼下门前两株年轻的棠梨树。

大约在“三月三”前后,它们像是比赛似的,一夜之间绽开满树素白的花朵。春风拂过,层层叠叠的梨花压弯了枝条。花瓣细腻雪白,边缘透着一圈半透明的光晕,像是月光浸润过的绡纱,温柔地包裹着里面淡黄的花蕊。

杏花与梨花,一艳一素,对比鲜明,宛如天地挥毫时蘸取的朱砂与霜色,是生命炽烈与清白的象征。白居易《长恨歌》里那句“玉容寂寞泪阑干,梨花一枝春带雨”,更是把这素白的梨花,升华成了哀婉又坚韧的生命意象。

三月中下旬,当杏花梨花的盛景渐入尾声,园子里几株紫荆便迫不及待地泼辣绽放。

千百朵紫红色的小花,形似蝴蝶,密密匝匝地爬满了灰褐色的老枝,几乎看不见枝条,整棵树就像一团燃烧的紫云。初绽的花苞还带着点胭脂色的娇羞,盛放的则蜕变成浓烈的绛紫,在雨后湿润的空气里,蒸腾出微甜微醺的气息。

蜜蜂醉汉似的嗡嗡撞入花心,金色的花粉簌簌沾满了绒绒的翅膀,振翅声和花穗摩擦的窸窣声交织在一起。相邻的花枝被惊扰得轻轻摇晃,偶有花瓣打着旋儿飘落,像一场缓缓燃烧、无声坠落的紫色细雪。

梨花带雨的清愁,樱花纷飞的烂漫,交织成人间最美的四月天。楼下的草坪早已褪尽了冬日的枯黄,新钻出的草尖顶着亮晶晶的露珠。放眼望去,满园桃红柳绿,鸟语花香。

树木的枝头,一簇簇紫的、白的、红的小花悄然点缀其间——那是石楠(石楠通常在4-5月开花,簇生白色小花)、蔷薇、月季,还有许多我叫不上名字的花儿,正随着微风轻轻摇曳,姿态万千。有的开得大大方方,热热闹闹;有的则含蓄内敛,静静绽放。

就在这寻常的清晨或傍晚,我才忽然真切地感受到,这座被高楼大厦规整切割的小区,正用它草木的呼吸、花朵的语言,深情地书写着一首独属于自己的春天诗篇。

记得有一晚,细雨蒙蒙,薄雾像轻纱一样在楼宇间缓缓流淌。我独自撑伞,穿行在小区湿润的步道,步入花木深处,周遭氤氲的花香与雾气交织,竟生出几分腾云驾雾、飘飘欲仙的奇妙感觉……

难怪古往今来,无数文人墨客,在这生机勃发、诗意流淌的季节,总忍不住要用最美的词章去咏叹百花盛放的春天;画家们也迫不及待地铺开画卷,想要留住春的容颜。

春,是真的来了。花,也正开得热闹。如此这样生机盎然、花香盈袖的时节,怎能不让人心驰神往,由衷地赞叹一声:“真好!”

(陈永兵)